第五个季节19

作者: 潇潇姐 字数:2379

  一遍,写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,怪不得不敢亲自交给老板,你那有底稿没?好,拿笔出来我给你念着,让划掉就划掉,让重改就重改。上班时候我会去住院部,到时候电话联系我。”

  海鸥乖乖听话,笑嘻嘻,“我就知道洋哥不忍心我受苦。”

  早上去内科住院部,他本不需要去查房,但是因为他给一些病人开了中药辅助治疗,是要去问问药效,然后再对症下药。

  走到内分泌代谢科病房门口,见到几个医生、护士围在一起小声嘀咕什么,有个医生看见薛洋,招呼他,“何医生,你说怪不怪,明明昨天好好的人今天说不行就不行了?”

  他思索了一下,“早上六点多是你们病房急救的?”

  “可不是,乙肝。刚入院两天今天清晨就去了。”

  “乙肝?”

  另一个医生接话,“没准真是,当时谁知道,只是入院观察,现在大家都怕医院惹官司,唉,你说咱科室最近邪门不,一个星期连去了两个病人,一个乙肝,另一个心衰肾衰,都要新年了,整个病房愁云笼罩,人心惶惶的。恐怖啊”

  一个年轻的小护士接口,没大没小,“还好没再爆发什么非典,比起那个这个算什么?”

  薛洋心里一惊,两个资深的医生脸色突变,护士长训斥小护士,口气严厉,“别乱说话,去值班去!”

  有护士在病房门口喊,“主任来了!”立刻大家“呼啦”的散开,薛洋摇摇头,径自去值班室找海鸥。

  非典,好久没有被提出的词语,那年,全国都为之色变的疾病。这家全国百佳医院当然也不例外,不光是非典病人接连呼吸困难,休克,最后死亡,一些医务人员也接连染上了这样的疾病,倒在自己工作的地方。

  非典初期,死亡率几乎为百分之百。

  那是多么惨淡的一年,在这家医院工作过的人都知道,每个人都曾经那么靠近死亡,熟悉的,不熟悉的人接连倒下,他们的遗体连同任何一件遗物一并火化。每个人都觉得,他们真实的存在过,然后又不留痕迹的消失。

  冬天的阳光总是朦胧,像是晕染在天上却不存在一样,怎么也照不进病房。薛洋仰望天空,心,徒然被拉出一个缺口。

  他突然想,去看看妈妈。

  学校和附属医院离得很近,几乎就是隔一条马路。那年,学校封校,许多同学试图从后墙爬走,后来都被逮了回来隔离,最后还给了处分。自己曾经也想这样做,不仅仅是因为他好久没有回家,而且他生命中至亲的两个人都在这家医院。

  但是,他不是害怕这场天灾,他只想知道他们在医院里好不好。

  终究是理性战胜了。

  斑驳的红墙上面,曾经夏日盎然的爬山虎早没了绿意,学校药剂房里面传来熟悉的中药味,操场上枯草丛生。老校区好久没有被打扫过了,如今都是研究生和博士生的天下,来来去去都不见几个人,只有那栋五层的办公楼时常有医学界的泰斗、专家、教授出现,多半是表情温和,面带微笑。

  主干道上停着校车,每天往返新老校区,司机大叔还记得他,热情的跟他打招呼,他不由的寻思,有多长时间没有去新校区看看了。

  不过他还是对老校区感情深,他在这里生活了七年之久,处处充满回忆。

  走到办公楼五楼,他敲门进去,恭谨有礼,“杨教授,海鸥的论文我给他送过来了。”

  老人笑呵呵,“薛洋?海鸥那小子怕我把他臭骂一顿?来,先坐下再说。”接过论文,翻了两页,“海鸥那小子进步不少,不对,洋子,你帮他改过了?”

  薛洋只得点头,老人摘下眼镜仔细询问,“真的不打算读临床那边的博,一心要改去中医内科,做晨宁的博士生?”

  他深吸一口气,“决定了,我已经跟顾教授谈过了,大概年后就可以读了。”

  老教授很惋惜,不住的叹气,“可惜一块临床的好苗子,被中医挖走了,这下你爷爷得笑的高兴,你爸爸怕是气得要跳脚了。”

  他笑笑,“我本来就是一心想学中医的,和家人无关。”

  老人点头,“也好,现在年轻人很少学中医,再这样下去,祖国的传统医学都会消失了,我们都知道你很争气,好好读!”

  聊了一会,他起身要走,杨教授喊住他,“对了,洋子,能不能帮我个忙?”

  薛洋点头,“杨教授您说吧,我尽力而为。”

  老教授笑起来,“别那么紧张,不过是美国那边大学来个教授做场讲座,不过倒是对中医很感兴趣,我跟晨宁说过了,先把你要过来忙这件事,你看有时间不?”

  他笑起来,“没问题,不过您要记得请吃饭!”

  中午下班后,薛洋去花店,辗转了几家才买到了郁金香,搭上公车去郊区。

  墓园,是个鲜有人至的地方,但是几乎每个人一生之中都会来过,而且最后的归宿,也是于此。

  他久久凝视着墓碑,妈妈在对着他笑,记忆中,妈妈总是微笑着。

  “洋洋,爸爸妈妈要去上班了,乖乖在家不要乱跑,饿了桌上有面包和牛奶。”

  “洋洋,考试没考好没有关系,只要努力就可以了,不哭了,乖!”

  “洋洋,妈妈知道对不起你,妈妈工作太忙了,没有时间陪你,甚至连去你家长会的时间都抽不出来,可是洋洋还是很争气的长大了,而且还那么优秀,妈妈很为你骄傲。”

  “洋洋,你都大二了,啥时候带个女朋友给爸爸妈妈看看,呵——看你说的,你妈妈可开明了,你老是不主动点哪有女孩子喜欢你。”

  他心里一阵酸涩,眼圈一下子红了,听医生说妈妈离去的时候,仍是微笑着说,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我的儿子,洋洋,你不要怪爸爸,是妈妈自己愿意去的,别怪他。

  可是,他还是怪了爸爸,他心里有个死结,时间越长越纠结,如今怎么也解不开。

  他把郁金香放下,伸手去触摸墓碑,一尘不染。

  他思绪绵长,一旦开始,断也断不了,“妈妈,爸爸仍是一个星期来看你两次吗,

  你知道吗?我好久没有见他了,不知道他好不好,你知道吗?”

  “妈妈,我决定去读中医了,虽然爸爸一心希望我读心血管内科。你知道吗,我高考的第一志愿是中医,但是被爸爸擅自改成了中西医结合,所以我才会对他很有成见。”

  “妈妈,我很喜欢中医,大概和爷爷有关,小时候就喜欢看他摆弄中药,给人看病,后来有一天坐在摇椅上跟我说,薛洋,你的小名是就是一味中药。中医,不仅仅是中药,也是一门学问,各味药各种名称,有苦有甜有酸有辣有辛,然后制成药剂,各有各味,各有对症,但是其中治病医人的错综原理,如人生,没有几人能参透。”

  午后的阳光突然颓败下去,阵阵冷风开始吹起,郁金香的花瓣在风中摇曳,似乎有要下雨的迹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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